着我的手的眼睛,此刻盛满了初遇时的锐利与探究,却没有半分前世的信任与依赖。
\"先生此来,可是要再谈帝道、王道?\"秦孝公的声音带着少年君主的沉郁,与前世我熟知的那个在河西战场上高呼\"商君\"的王者判若两人。
我看见阶下甘龙的白胡子在冷笑,杜挚的手按在剑柄上,而嬴月的父亲嬴虔,正用审视的目光盯着我腰间的玉珏——那是景监昨夜送来的,象征客卿身份的信物。
\"君上可知,为何春樱虽美,却开不过旬月?\"
我解下《法经》放在案几上,指尖划过嬴月绣的玄鸟纹,\"因其根系浮浅,畏霜惧雪。若想让这樱花扎根秦地,须得斩去杂根,深培厚土。\"
殿内死寂如坟。`p-i?n?g′f/a`n+w`x`w_.!c+o`m*
秦孝公的瞳孔骤然收缩,像是听见了什么惊世之语。
甘龙的拐杖重重顿在地上:\"竖子竟敢妖言惑众!我大秦祖制……\"
\"祖制?\"我转身盯着嬴虔的眼睛,前世他失去鼻子的伤口此刻还完好无损,\"若遵祖制,秦国至今仍是西陲弱国,被魏人压在洛水以西不得东进。君上难道忘了,三年前魏国在浊泽大败我军,俘虏公子卬的耻辱?\"
殿外的风突然卷着樱花吹进来,有几片落在嬴月发间。
她跪在角落,脊背绷得笔直,像根随时会断的琴弦。
秦孝公忽然起身,鹿卢剑的穗子扫过丹墀:\"先生随寡人来。\"
后殿的暖阁里,炭火烧得正旺。
秦孝公解下外袍,露出左臂上的战疤——那是前世我们在河西之战中,他为救我而受的伤。
此刻这道疤还浅得像道红痕,尚未结痂。
\"方才先生说的斩根培土,可是指废井田、开阡陌?\"他忽然贴近我,身上有雪松与铁锈混杂的气息,\"可甘龙他们说,你是魏相公叔痤的中庶子,此番来秦,不过是为了离间秦魏。\"
我望着他眼底翻涌的猜忌与渴望,突然想起前世他临终前的眼泪。
那时他说:\"鞅啊,寡人最怕的,是我走后,无人护你……\"
此刻他的手指扣在我手腕上,像头尚未驯服的幼狼,在试探猎物的虚实。
\"君上可知道,昨夜有位姑娘,在我窗前跪了半宿。\"
我忽然取出嬴月的帕子,玄鸟的翅膀在火光下泛着金线,\"她说,她父亲是嬴氏子弟,曾在少梁之战中斩敌七首。可如今嬴氏的田亩,却连魏国的十分之一都不如。\"
秦孝公的手指骤然收紧,眼中闪过复杂的光。
我知道他认出了帕子上的绣纹——嬴氏的玄鸟纹,只有嫡系子弟才能佩戴。
而嬴月作为旁支,竟敢私绣此纹,足够被处以黥刑。
\"她叫什么?\"他的声音低沉下来,像是在压抑某种情绪。
我忽然想起前世,他曾在嬴虔受刑后,独自在祠堂待了整夜。
那时我不懂他的挣扎,现在却明白,老氏族是他的根,而我是要斩根的刀。
\"嬴月。\"我直视着他的眼睛,\"她说,若大人能让嬴氏的田亩产粮三石,她愿终生为奴为婢。\"
谎话从舌尖滚落时,嬴月跪在窗前的模样突然清晰起来。
前世她从未说过这样的话,直到被没入官籍,才在某个深夜对我说:\"其实我早就知道,父亲的罪,是逃不过的。\"
秦孝公忽然松开手,转身推开雕花窗。
晨雾中的樱花纷纷扬扬,像极了前世刑场上的黄沙。
\"明日随寡人去雍城。\"他的声音混着花香,\"那里有秦国最肥沃的井田,也有……最顽固的老氏族。\"
我望着他的背影,看见嬴月的帕子被风吹落在地,玄鸟的翅膀正对着他腰间的鹿卢剑。
当他转身时,我忽然发现他鬓角有片樱花瓣,鬼使神差地伸手替他摘下——就像前世他为我拂去肩上的雪。
他的身体猛然僵住,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红。
这个在后世被称为\"铁血君王\"的男人,此刻竟像个未经世事的少年般别过脸去。
殿外传来嬴月压抑的抽气声,我突然意识到,自己刚才的举动,在这个尊卑分明的时代,意味着什么。
\"臣失礼了。\"我后退半步,低头看着手中的花瓣。
它薄得像层纸,轻轻一揉就会碎在掌心