没多久,是山上那种玄之又玄的连带‘福缘’馈赠,就毫不犹豫又了十枚雪钱买下了那幅仙人图。双方买定离手后,我才离开摊子没几步路,发现老修士就已经带着少年卷起铺盖跑了,当时我还觉得好笑,现在才知道原来自己才是那个傻子。”
“我得到仙人图后,自认为足够小心了,因为还曾秘密走了一趟沅国的皇史宬,旧的已经沦为废墟,是战后新建的,所以确实有不少密卷档案流散,我还在那边的皇史宬库房里找到了一大堆相仿的古樟木金匮,自然不是那个包袱斋所说的什么皇帝文房了。之后我就继续查阅簿籍,果真被我找到了关于那幅古画的条目,确有其事,上边的文字记录清晰,原来得自沅国三百年前敕鳞江畔的一座采石衙署,采石匠人无意间从江底打捞起了一只铁盒,那座衙署不敢藏私,当年将那铁盒画卷,与江中开采出的那批美石,一并入京贡物。而那一代沅国皇帝对画卷观感一般,看过很快就丢给了皇史宬收藏,而那只根据档案记载显示‘六面皆绘水图’的装画铁盒,早已不知所终。我最后还是不太放心,就亲自来了敕鳞江这边,辟水勘探六百里江底,几条支流都没有放过,就是想要看看有无仙府遗址,只是当初没能发现任何异常。”
正因为那个包袱斋老修士的言语被验证是假,叶芸芸反而更加当真。
陈平安笑道:“皇史宬遭贼很常见,而且都是家贼难防的雅贼。”
看了眼河水汹涌浑浊的敕鳞江,陈平安没来由想起了家乡那条龙须河,自己当年离乡后没多久,无数人闻风而动,几乎家家户户都有人曾背着箩筐下水寻宝,就为了寻找那种以前谁都只会视为家中稚童玩物的蛇胆石,只是小镇百姓去得晚了,收获极少。
大概这就算早起的鸟儿有虫吃
所以昨晚在蒲山凉亭那边,陈平安和叶芸芸说了句“山上消息,就是神仙钱”,诚意十足。
先前御风来时路上,见识广博的薛怀已经向陈平安他们提起过,这条敕鳞江自古就无任何一位水神河伯坐镇,但是江中盛产美石,声如清磬色若玉,颜色不一,碧色居多,又以赤红最佳,石纹若红鲤鳞片,极负盛名,大的可以当作富贵门庭的风水石,小的也可以被文人雅士拿来当作文房摆设,所以沅国历史上曾经断断续续在江边建立采石衙署,开采江石充盈国库。
每当朝廷裁撤衙署的封水期间,就会有精通水性的健儿偷摸入江底采石,绿裳渡的财源很大程度就来自此,只是商贾逐利,作假、拼接的手段层出不穷,会刻意“凿山”成瘦漏之姿,这就叫石带孔洞价格翻番,无中生有黄金万两。和被人故意剪裁成奇形异状的病梅、官梅,价格远胜寻常野梅,是一样的道理。久而久之,沅国当地和一些周边仙师就都心照不宣了,反正也是坑骗那些人傻钱多的外乡人。
蒲山云草堂子弟才情风雅,几乎都会有一两件美石雕琢而成的案头清供,当然不可能是赝品了。
桐叶洲中部地带门阀郡望的门第高下,往往会按例分为膏粱、华腴和甲、乙、丙、丁总计六等,一洲多平原,膏腴之地太多,皆是鱼米之乡或灵气充沛的山水形胜之地,物产丰茂,不计其数。桐叶洲又是浩然九洲当中最为“闭关锁洲”的一个,不然当年桐叶洲虽说宗门数量不多,但是无一例外都是底蕴深厚的大仙家,也不会到头来却连一条跨洲渡船都没有。
山上仙家与山下的帝族王侯、外戚公主,可谓富兼山海,最为豪富。拥有一箱子山上地契的蒲山,就是一个极佳的例子。只不过蒲山的那些“飞地”还算来路正,是历代祖师用实打实的神仙钱或是香火情,以极低价格购入的。
陈平安突然问道:“既然都说是几百年的老皇历了,那么历史上河流改道、辞旧迎新就是常有的事了,叶山主当初来这敕鳞江探幽访仙,有没有问过当地百姓,或是仔细搜寻沅国历代堪舆图,翻阅本地郡府县志”
叶芸芸闷不吭声,满脸尴尬。自己当时着急赶路,哪里想得到这么多。
为了缓解叶芸芸的尴尬处境,还得陈平安主动转移话题:“皇史宬秘档上边关于那只铁盒,除了说六面绘制水图,还有没有更多文字记录”
叶芸芸立即点头道:“有。六面除了水图,分别古篆两字,是跌宕、盘曲、浑浊、潋滟、幽深、清浅。”
陈平安只得说了句昧良心的话:“叶山主还是很细心的。”
叶芸芸笑容牵强,身边男子的这句好话听着怎么像是在骂人呢。
只是陈平安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:“六面水图,沅国新落成的皇史宬档案房那边有无摹拓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