再后来,剧烈的疼痛让她再也没有心情玩笑打闹,每每两人相对时,也只剩下无言的沉默。
也就是在这时候,何月见认识了实习的谢宣阳,在她印象里,这是个十分热情的实习生,他说自己学的不是这个,只是轮科过来的。
见两人每天死气沉沉,他经常会偷偷带些有趣的小玩具来,会跳绳的叮当猫,会飞的蜜蜂,会哼哼叫的猪头之类。
不用上班时,他也会过来跟何月见一起陪护,用他的话说,“我看你一个人太辛苦了,我反正没什么事,就来帮帮你呗,谁让我热心肠呢?”
有他帮忙,医院里的一些程序走起来确实要方便许多。
他时常会跟两人说起自己的事情,什么本硕连读,现在研二,顶头上司就是他的老师之类,情绪激动时,也会跟她们抱怨老师,抱怨师兄师姐,怨天怨地的夸张模样,时常能将龙安逗笑。
在龙安治疗的后期,病房里唯一的生气来自谢宣阳,他是个十分有活力的人,似乎每天都精气神满满。
可再是活力,也抵不过龙安的情况日益严重的事实。
眼看两人越来越沉默,谢宣阳也不再搞怪了,他深知到了这种时候,所有的鼓励和安慰都显无力。
于是他也安静下来,只利用所有空余时间默默陪伴在一旁,直到那一天,龙安终于支撑不住,永远闭上了眼。
临死前,她拉着何月见的手,嘴唇嗫喏半天,却只说出一句话,“月见,对不起,我可能没办法跟你去挖那个罐子了。”
在她们十八岁那年,两人互送了成人礼,还一起在福利院附近埋下了一个罐子,里面有她们写给对方的信,她们约好,等有了家的那一天,再一起回去挖出来。
可现在,那个约定的日期,变成了远不可寻的梦,何月见坐在床边,不哭不闹,只是执着地不肯让人动龙安,最后还是谢宣阳强行将她拉开。
在走出病房门的下一秒,她一个踉跄险些摔倒,是谢宣阳及时伸手扶住,她麻木地谢过,自己扶着墙壁走到角落里,终于忍不住蹲下抱膝,哭得泣不成声。
龙安死了,跟她相互扶持走过整整十七年的人,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。
从今往后,她再也见不到那张熟悉的脸,再也听不到她的声音,再也没人那样认真又坚定地告诉她:“我会保护你。”
“我会陪着你,照顾你,在你需要我的时候,绝对不会缺席。”
可是现在,她食言了。
何月见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给龙安办理完丧事,又如何走出医院的,她似乎全程都很平静,平静得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。
中途谢宣阳似乎跟她说了许多话,但她一句都没听清,她只见到龙安的脸不停在眼前晃,只听到她的声音不断在耳边回响。
小时候,上学时,长大后……
那些久远的回忆一幕幕从脑海中闪过,无比的清晰,清晰到她恍惚间觉得,其实这段日子以来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场梦。
对,都是一场梦,只要她现在回去,说不定龙安就在家里;只要她再打一个电话,说不定龙安马上就会接起来,怒气冲冲地骂她大晚上发什么神经。
她记不清自己回家后想了些什么,又做了些什么,只知道等反应过来时,屋子里的东西全都被收拾得整整齐齐。
她也不清楚日子过去了多久,只知道门外时不时响起敲门声,电话铃声也响了一遍又一遍,后来甚至有消防员撬开门锁,谢宣阳熟悉的身影从他们中间冲上来,满脸担忧地看着她,却久久说不出一句话。
她忘了自己是如何将人打发走,又是如何平静地为自己料理好一切,只记得在最后那段浑噩的日子里,她清醒过一小段时间。
那时她在想什么呢?
对了,她想着,安安一个人在路上会很孤单吧?从小到大,她们做什么都是一起的,这次总不能让她一个人吧?
那条路那么冷,那么漫长,她一定会失落,会害怕的。
想到最后,她锁好门,在黑暗中朝着湖边走去。
她不能死在这里,她得出去,去找个安静的地方,去找龙安。
“嘀——!!”汽车刺耳的鸣笛声突然响起,她还没反应过来,就只觉得天旋地转,然后眼前便是一黑,意识也迅速消散。
在最后一刻,她似乎看到了龙安,五岁的龙安站在光芒之中,冲着她伸出手笑,“我们一起玩吧。”
“我们要当一辈子的好朋友,月见。”